簡遙莨盛

　　那個醜陋的老太婆！

　　他記得上回同學來家裏，看見母親那張裝了假牙，看起像是暴牙般極不吻合的感覺，穿的又不像別人家的媽媽那樣光鮮亮麗，讓來的同學看到直說不舒服，一會兒又說不想待在他家裏，於是他就和同學去網咖打了一整晚的連線對戰。

　　打通宵的滋味可真過癮，他雖然早上頭腦有點昏昏沈沈的，但覺得對戰功力又提升了不少，可說是過得非常充實！他回家看到母親睡在客廰電視開著還著流口水，看了真是噁心，沒想到母親在門關上後馬上醒過來，那雙眼睛佈滿血絲，他話都沒和她說一句，便又回到自己房間倒頭大睡了。

　　那個醜陋的老太婆！

　　他想到零用錢已經愈來愈不夠用了，前陣子和母親說要再多給他一些，卻是被臭罵了一頓！可惡！同學們都有錢，只有他手頭這麼緊，網咖都不能常去了。這樣就沒辦法和其他人練功了，他感覺他的生命真是有夠悲慘。

　　點數不夠用，又沒錢買卡，只好乾瞪眼看別人玩，唱歌更不用說了。只好再幹一次吧！他趁母親出門工作，熟練地打開衣櫃，翻開層層疊疊的衣服和置物盒，不過就是錢嘛！就是要拿來花的啊！他拿走了三千元裏頭的五百元，神不知鬼不覺地將現場恢復原狀。

　　那個醜陋的老太婆！

　　他發覺自己已經無法忍受母親是那樣的骯髒和討厭。於是又再次地打開衣櫃，又翻開層層疊疊的衣服和置物盒，不過就是錢嘛！要拿就統統拿走啊！他將剩下的二千五百元胡亂塞到口袋裏頭，吹著口哨出門了。

　　這樣這陣子玩樂的費用OK啦！晚上說不定還可以請同學吃麥當勞，有時當花錢的老大也是不錯。而且家裏的弄的菜也是越吃越難吃了，什麼青菜蘿蔔之類的東西是人吃的嗎？其他同學家裏都是大魚大肉的，真想再去別人家吃幾次。

　　那個醜陋的老太婆！

　　單親家庭的情形讓他在學校飽受同學異樣的眼光，雖然今天是期中考的日子，但他還是沒去學校。還是上網咖打網戰比較爽嘛！何況又不止有他一個人這樣子，泡在那裏的人那麼多，真是英雄所見略同。

　　反正現在口袋MONEY、MONEY，有錢就好辦事，要吃要玩都沒問題了。他在路口轉了個彎，發現母親工作的地點。那是一間傳統的台式餐廳，好像在裏頭洗碗的樣子吧？他又走了幾步，看到母親正在店旁邊的洗碗槽那賣力的洗碗。

　　那個醜陋的老太婆！

　　搞什麼啊竟然遇到她了？他不想讓母親發現，便退到對面巷子，躲在一台停在路邊的貨車後面。不知怎麼地他開始站在那裏默默地窺視著母親。看到一個五十幾歲的女人在那裏洗著多到數不清的碗盤。

　　洗的時候不是可以用手套嗎？真是個笨蛋！

　　他聽到老闆大聲地對母親說，對！對！就是這樣洗才乾淨，戴手套洗都還是會油油的，妳以後都不要再戴手套了，知道嗎？他看著母親只是點點頭，仍舊是手下不停地洗著碗。他看到了母親的手早已經有了許多處的紅腫破皮，其實他在家裏的時候就有看到了，現在站在貨車後面看還是很清楚。

　　也不知道站了多久，其實已經尿急了，但他還是覺得無法走開。母親洗到一個程度後，應該已經下午三點半左右了，他才看到母親拖著他早就看到習慣的疲憊身子，慢慢地走進餐廳後頭的廁所，沒多久又走到騎來的機車那邊，打開置物箱，拿出每天出門慣用的手提袋。

　　他看到母親從袋裏拿出了昨天早上他不肯吃的饅頭，配著透明瓶子沒看過品牌的礦泉水，就那樣地站在路邊急忙地啃著、喝著。才沒多久，那老闆像是抓犯人似地從餐廳裏走出來，對著母親咒罵了幾句，只見母親又趕忙走回工作的位置，繼續洗著那些看似永遠也洗不完的碗盤。

　　他看了許久，依舊默不作聲地站在那裏，身體沒事在抖什麼？

　　可惡！他用力地用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，便離開了母親工作處。他往回家的方向走，越走越快。

　　打開大門。

　　打開房門。

　　打開衣櫃。

　　移開層層疊疊的衣服和置物盒，伸手把口袋那被他揉得已經皺成一團的紙鈔拿出來。

　　他看到紙鈔皺巴巴地，便一張一張地貼著自己的大腿，努力地想將其弄平，無奈那些紙紗怎麼樣也再也無法恢愎平順、恢復成原來被自己拿出來之前的樣子。

　　他想到那老闆瞪視著母親的眼神，在進門前說這個月已經預支了五千元，現在還不好好努力的工作！前天他已經和母親伸手拿了一千元了，也記得家裏的日用品母親也在這二天去市場花錢買了一些…

　　他還是想把那幾張紙紗弄平一點、弄好看一點。

　　他雖然已經尿急很久了，但他目前覺得那不是最重要的事、上網咖也不是最重要的事、吃麥當勞也不是最重要的事…

　　他想到他剛才站在貨車後面，母親啃下那口昨天早上買的饅頭時，他發現他已經看不到那個醜陋的老太婆了。

　　他只看到自己那顆既自私又醜陋的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