吃西瓜,對我來說是件快樂的事。
在炙熱的夏季裡,西瓜就像是上帝賜予人們的禮物一般,咬下那香甜飽滿、汁液淋漓地果肉時,就好比沙漠中見了綠洲,腦海裡浮現地是喜悅、是希望!大口大口的吞噬那瓜肉之時,那野蠻啃咬地狠勁,彷彿也補償了人類理智後所無法展現的那種獸性,那是種解脫!每次吃完西瓜後,我都禁不住要感嘆地說道:「喔~活著真好!」
在我眼中,西瓜是種偉大的水果。
不過這一天,我走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。
我看到了一個男人。
一個蹲著吃西瓜的男人。
是的,我沒說錯,一個蹲著吃西瓜的男人。只不過,一個蹲著吃西瓜的男人,怎麼會令人覺得不可思議呢?很多事都可以蹲著做啊!像是看書、打電腦、打電話…甚至是打毛線,如果你不覺得累的話。
令我驚訝的是,那個男人的臉上竟然露出了憂愁的表情!天啊!吃西瓜這麼愉快的事,他怎麼可以有這種憂煩哀愁地模樣!這簡直是褻瀆了吃西瓜這件神聖的大事!
「除非他的西瓜有問題!」心中這麼想的我快步往他面前走去。
我走到了他的面前,他抬頭看了看我,而我卻沒注意他,我關心的是他手中的那片西瓜。
那片西瓜已經啃地幾乎只剩西瓜皮,顯然他是個吃西瓜好手,因為他連綠皮上的一丁點瓜肉都不放過。於是我從殘存的瓜皮中判斷,他手上的那片應該是那嬌小可愛又誘人地「小玉西瓜」,而且入口的滋味一定是令舌尖跳動、內心讚嘆不已地那種!
「哩武蝦咪代誌?」他的唇邊還有小玉身子殘存的可口汁液,但佈在他滿臉憂愁地臉上卻像是被遺棄地後宮粉黛一般,令人不忍!
「你喜歡吃西瓜嗎?」我忍住內心激昂的情緒,表面冷靜地向他問道。
「哩洗滴供廢話喔,偶當然甲意出西瓜啦!」他舔了舔嘴唇後說道。
「你說國語好不好!我台語聽不是很懂。」其實我聽的懂,可是我要面對的是“吃西瓜”這麼重大的事情,我聽他講台語的感覺有點輕浮,所以要求他講國語,不是我龜毛,而是無可厚非啊!
「喔…不好意思ㄋㄟ,我是南部人,說習慣了,那我說國語好了。我是很喜歡吃西瓜啊!不過你我好像不認識耶,幹嘛問我這個問題?」他的年齡看起來和我差不多,應該也是在享受自在的大學生活,不過怎麼會在吃西瓜時一副哀怨的樣子?
「你覺得西瓜是什麼?」我認真地向他問道。
「ㄚ你是白癡喔!西瓜當然是水果啦!不然是什麼?」他像一般人理所當然地說。
「不!你錯了!西瓜是人生!」我意正言詞地向他說。
「什麼?西瓜是人參?ㄚ那是不是韓國高麗參啊?」他說完後大笑不已,也許是因為蹲著,丹田特別有力,他的笑聲傳遍了整個巷子,附近的狗聽到了都一陣陣的吠了起來。
「你到說說看西瓜是什麼人生?」他笑完後問道。
「你看,西瓜那翠綠的外表,刻畫著一條條黑色的紋路,不就像代表著人生雖佈滿荊棘,但只要我們持續地走在那綠色大道上,在突破了所有的困難後,看到的將會是那剖開後晶瑩剔透地果肉,那就是我們將會得到的果實和收穫。顏色有紅有黃,可是也不就正如人類般地男女有別,各有長處。」我開始向他說著西瓜中蘊含的人生道理。
「嗯…繼續啊!」他不可置信地看著我,但表情還是有點不以為然。
「你再看,西瓜切開後的切片狀態,也是代表了人生主要的三個階段。當我們吃下第一口時,味道是最清新、最甜美的,那是述說著我們孩提時受父母照顧,生活自在無慮的時候,純真到接觸任何東西都是新鮮、都是有趣的。」
「有道理。」他漸漸認同地說道。
「在吃到一半時,會發覺佈滿著西瓜籽,這就像人生在奮鬥時必需要經過的磨練,這時我們不是選擇勇敢吞下就是選擇逃避吐出!然而不管吞下也好、吐出也罷,我們還是會繼續吃下去,就像人生的路一樣要走下去,因為我們知道這是我們要克服的一段,不管用什麼方式都是要度過的。」
「說的不錯…再來。」他開始點點頭,對我說的事情感到認同。
「在越過這一段考驗之後,我們獲得了許多的人生歷練,眼光不再狹小,對事情也不再吹毛求茲,就像西瓜吃到了底端,雖不像剛吃時那般甜美,但我們卻可以肆無忌憚地大口咬定,對困擾著我們的東西不再介意、不再執著,因為那些西瓜籽、人生中的阻礙,都已經消失了!」
「………」他感動地說不出話來,只能用不斷的點頭來回應。
「到了最後,果肉都吃完了,只剩那一片殘存的瓜皮,就像是人生到了盡頭,生命已經結束一般,留下了一副沒有靈魂的軀體,但我們卻是無牽無掛的走了,完成了我們這一段不凡的人生!」我最後激動地說道。
啪啦、啪啦、啪啦…巷子裡竟然響起了許多的掌聲!
我向週遭一望,一些歐吉桑歐巴桑老早就拉了凳子坐在旁邊聽了,一旁玩耍的孩童不知所以然的跟著拍掌,也有不少的阿公阿媽從午睡中醒過來探頭看看發生了什麼事。
我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,一一點頭向他們致意。
「喂!」那個男人突然喚了一聲。
「嗯…如何?」我往下看對他問道,因為他還蹲著。
「那你來找我就只是為了說這些嗎?」他疑惑地問道?
「不、不、不…我是因為看到你吃西瓜時滿臉憂愁,所以才過來問你到底是發生什麼事情的。」我將自己的疑問說給他聽。
「喔…素喔!既然被你看到了,那就跟你講好了,你看到我前面那個洞沒?」他用下巴望前比了比。
「嗯…看到了,那又怎麼樣呢?」那是一個排水溝的小洞,約一個鋁罐大小。
「西瓜籽不是吞下就是吐出吧!」他說。
「嗯!對ㄚ!」我點頭道。
「我不喜歡吞西瓜籽,所以吃到嘴裡的西瓜籽我都會吐掉。」他緩緩站起,抹了抹嘴說道。
「然後呢?」原來他比我高十幾公分,我突然感到不安。
「然後?就把籽吐到那個洞裡啊!好玩嘛!」他理所當然的說道。
「那、那、那…既然好玩那你為什麼要滿臉憂愁不悅呢?」我問道。
「你看他!」他指了指他家隔壁一個也是蹲在那吃西瓜吐西瓜籽的小孩。
「你看!他多準!幾乎每一顆西瓜籽都進洞!」他的誇張的大哄。
「那又怎麼樣ㄌㄟ…」我的聲音混著顫抖。
「靠杯ㄌㄟ…我以為他年紀小一定吐不準,我可是練了十幾年呢!所以就和他ㄘㄚˋ了一客牛排,沒想到…」我看到了他的眼球裡遍布著血絲,手臂上的青筋浮動。
嘿…
一個蹲著吃西瓜的男人。
嘿嘿…
一個蹲著吃西瓜的小孩。
嘿嘿嘿…
和一個愛吃西瓜的白目。
嘿嘿嘿嘿…
原來夏天不吹冷氣也可以搞的這麼冷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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